風是最懂秋的。幾場淅淅瀝瀝的冷雨過后,暑氣終于像被戳破的氣球般消散無蹤。清晨推開窗,風裹著一絲清洌撲在臉上,不再是夏末黏膩的熱浪,深吸一口氣像是含了一口冰鎮的井水,涼得舒服,也讓混沌的思緒瞬間清醒—原來秋天早已踮著腳尖,悄悄地來了。
外婆院角的老核桃樹,總在秋風起時,把“熟了”的消息藏在枝葉間。先是枝頭的綠核桃皮悄悄裂了縫,露出里面淺褐的硬殼,風一吹,便有幾顆“咚”地砸在地上,像給外婆遞了信。外婆總踩著晨露去撿,她穿件藍布衫,手里拎著竹籃,彎著腰在樹下慢慢找。見著裂了皮的核桃,就先用腳輕輕蹭掉黏糊糊的綠皮,再放進籃里,指尖染得發褐也不在意。看著外婆坐在小板凳上,手里攥著核桃夾,“咔嗒”一聲,硬殼就裂開,露出白白的仁,她剝得慢,剝好的新鮮核桃仁都放進一個白瓷碗里,讓我慢慢吃。其余的說等曬干了,給我裝在布袋里帶回去。后來我走時,布袋里裝著的核桃仁,還帶著外婆手心的溫度,和院里秋風的香。原來秋天的甜,不只是核桃的味,還有外婆彎腰撿核桃時,落在風里的溫柔。
午后的陽光變得格外暖,不再是直愣愣地曬,透過疏朗的枝葉灑在書桌上,形成斑駁的光影,當書頁被風輕輕掀動,仿佛連字里行間都好像浸了涼意。泡一杯陳年的普洱,看琥珀色的茶湯在白瓷杯里漾開漣漪,茶香裊裊間,連翻書的動作都不自覺地放緩了節奏。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歇了,取而代之的是蟋蟀在草叢里的低吟,斷斷續續,像誰在遠處撥弄著琴弦,反倒襯得這秋陽下的時光,格外靜。茶喝到微涼時,起身去院子里走走,踩在落滿枯葉的石板路上,腳下發出“咔嚓咔嚓”的輕響,驚起幾只麻雀,撲棱棱地飛向更高的枝頭,留下一串細碎的鳥鳴,在空曠的院子里蕩開,又漸漸消散在風里。
夜里躺在床上,裹緊薄毯倚在床頭,能聽見窗外的風聲。不像冬風那樣呼嘯,也不像春風那樣急躁,只是“嗚嗚”地,輕輕拂過窗欞。蓋著薄被,不冷也不熱,連夢都變得輕緩。恍惚間想起小時候,也是這樣的秋夜,外婆坐在燈下縫衣服,我趴在桌邊看,她會把暖手的湯婆子塞進我懷里,說“天涼了,要多穿點”。聽著窗外落葉敲打玻璃的輕響,忽然懂得古人說的“天涼好個秋”,原不是簡單的嘆惋,而是歷經盛夏喧囂后,終于得以靜下心來,細品歲月清寧的安然。
原來這“天涼好個秋”,好的從不是蕭瑟的景,而是藏在涼意里的那些細碎暖意—是晨起的清風,核桃的清香,午后的暖陽,還有夜里記掛著你的人。這涼,涼得清爽;這暖,暖得踏實,湊在一起,便是最讓人安心的秋。(大西溝礦業公司 王雪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