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季節,漫山遍野的大紅袍花椒,像潑灑在群山褶皺里的胭脂,一簇簇、一叢叢綴滿枝頭,硬生生映紅了半邊天。又麻又香的花椒味混著泥土的腥氣、草木的清冽,漫過韓塬大地每一寸肌膚。老媽媽站在塬頭上,手里提著磨得發亮的竹籃,一遍一遍向著遠方眺望,韓城娃,你是否聽見老媽媽心底的呼喚?娃,回家摘花椒了!
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還沒掙開晨霧的裹纏,椒葉饃的麥香從煙囪里鉆了出來,先是細細一縷,然后慢慢散開,混著晨霧里的潮氣,飄得滿院都是,那是老媽媽今年新收的麥子剛磨的面粉,掐過頭,去過尾,留了最好的給你。老媽媽用老酵母發好了面,從竹籃里抓出剛摘的椒葉,嫩得能掐出水,切碎了一點點揉進面團里,灶膛里的柴火噼啪響著,鍋蓋縫里椒麻香混著新麥特有的清甜香,一股股溢出來,那味道是任何大飯店也不能比的,是新麥的甜、是酵母的醇,是椒葉的鮮,韓城娃,那是等你回家的味道啊。
院門前的水泥場子上,晾曬著昨兒個剛摘的新椒,風從巷口溜進來,裹著股子麻香直往人鼻子里鉆,勾得人忍不住多吸兩口。老媽媽枯瘦的手一下下翻動著椒串,指尖沾著椒紅色,嘴里絮絮叨叨地念:“今年雨水勻,這椒比去年味道重,等曬干了給我娃拿上,燉肉炒菜吃火鍋。”日頭又高了些,滿場子的紅椒被曬得愈發透亮,油光閃閃的,像撒了滿地的紅瑪瑙,那艷艷的紅,暖得人心尖發顫,韓城娃,那是等你回家的顏色啊。
房梁上掛著的大竹籃,是老媽媽親手編的,上面蓋著洗得發白的粗棉布,那里頭裝著你愛吃的干饃,咬著脆,嚼著香,還有剛曬干的花椒,顆顆紅透了,曬得干干爽爽,捏一顆搓搓,麻香瞬間就竄滿指尖。等你回程那天,老媽媽踩著板凳把竹籃摘下來,把干饃和花椒全部塞到你的后備箱里。韓城娃,那塞得滿滿當當的,哪里是干饃和花椒,是老媽媽滿滿當當的牽掛啊。
一年又一年,花椒紅了一遍又一遍。老媽媽總在電話里說“回來幫忙摘花椒”,可等你真站在塬上,她就會擺手:“天太熱,你坐那歇著吧!”又把裝著椒葉饃的籃子遞到你手里:“先吃著,墊墊肚子!”還指給你看:“地頭鹼邊上的酸棗紅了,可甜了,你去摘來吃!”其實哪里用你摘花椒?就盼著借“摘花椒”的由頭,讓你回家看看。韓城娃,那聲聲“回來摘花椒”里,是老媽媽對你回家的期盼啊。
一陣風從塬上掠過,椒葉沙沙作響,像在訴說著什么。老媽媽對著風攏了攏鬢角的白發,笑了——她聽見了遠處的汽車喇叭聲,她心里想著,那是我的娃,帶著一身城里的風塵,正往這片紅透了的塬上趕呢!(大西溝礦業:張婷婷)